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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 我们所猜测的世界(三)

20 - 我们所猜测的世界(三)

极北之城库勒迪斯

一如既往,雪虐风饕,凛冽的寒风吹过冰冷的城墙,怒号着,咆哮着,裹挟永冬山脉千年不化的积雪,仿若威风凛凛的野兽巡视这座沉默的冻土之城。

“贝雷妮丝小姐,我们快到了。”

凝望着远处那座群峰环绕的钢铁城邦,贝雷妮丝手捧飘落的雪花,怔怔出神。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沉默的城邦仍然沉默,呼啸的风雪依然呼啸,一如往昔故景不变。然而,魂归高天的北地战士却再也无法见证他们所守护的故土。

可能,他们的英灵早已消逝,又或许,化作了北地的风雪,重归这片寒冷的冻土,如同六十年前那样,继续追随着他们伟大的领袖——库勒迪斯。

那是一位被剥夺了故土、孤单却高傲的英雄。

——“黑骑士。”

挥舞双手巨剑,高大伟岸的黑色骑士独自一人割裂永冬山脉以北的死灵之潮,狂野豪放却不失冷静的战斗方式,宛如优雅的独狼。

他是魔女贝雷妮丝最欣赏的后辈之一,也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英雄。

本以为他能够成为最年轻的位面守护,可没想到,这位令人尊敬的黑色骑士,永远停留在了生命中第二十五个春秋。他长眠在了永冬山脉以北,以身躯为剑刃斩断了亡灵之潮与生者世界的唯一通道。

圣灵雪峰之侧,仍存留着黑骑士斩断死灵之门时所造就的那道天堑。

虽为凡人之躯,却留世间伟岸功绩,连位面守护都不得不肃然起敬。

永冬山脉以北,涅奥利诺克海浓郁的死亡魔力被黑骑士的所创造的天堑隔绝于生者的文明之外。

永冬山脉以南,库勒迪斯的英魂萦绕着这片苍蓝的冻土,恒久地注视着他所守护的北方地界。

若非黑骑士一剑断天堑,那么如今的北地诸城早已沦为死者的乐园。

正因如此,他曾坐镇的那座钢铁要塞被纪念性地冠以“库勒迪斯”之名——也就是如今的库勒迪斯城。

可惜的是,这位孤独的黑骑士并未与世俗有过多少交集,唯一可能属实并为世人所知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他名为库勒迪斯的事实。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他的尊敬。

六十年之前的北境,流传着黑骑士的英雄史诗;六十年之后的北境,钢铁之城库勒迪斯屹立于苍茫的冻土之上。

这便是世人所了解到的,有关黑骑士的一切——孤独的英雄。

然而,贝雷妮丝所了解到的库勒迪斯,只是一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孩子,逼迫他一步一步走向战场和死亡的,是恶魔所掀起的战争。

如果没有生在深渊恶魔入侵的战乱年代,那么他可能会平安地学成一门手艺、平安地结婚、平安地生子,最后在朋友和亲人的哭泣声中安然长眠。

战争,剥夺了他的一切,于是他只得向命运抗争,以自己的方式发出不屈的呐喊,最后在孤独和寂寞中走向自我毁灭。

闭上双目,魔女小姐回忆起初次遇见库勒迪斯的场景:

衣衫褴褛的孩童佩戴着一把匕首,蜷缩在早已成为废墟的街道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贝雷妮丝带领着军队去往前线支援时,走过他的身边,孩童伸出手,抓住了魔女小姐的衣袖。

——“姐姐,能带我去战场吗?我也想去帮忙。”

贝雷妮丝本想拒绝,然而就在低头的一瞬,她愣住了,因为她从未料想过一个孩子会有如此坚毅的眼神。

本着对孩子的关心,贝雷妮丝问了一个寻常人都会问的问题。

——“孩子,你的家人呢?”

衣衫褴褛的孩童摇了摇头,魔女小姐得到的回应只有沉默。

这样的不幸,在恶魔入侵的战争时期,每天都会在克雷森上演。

流浪、饥饿、死亡……饿殍遍野。

没人能帮助所有的难民,即使是神明也爱莫能助。

可是魔女小姐并非那种能够眼睁睁地见证他人的痛苦,却毫无作为的人。

——“如果没有亲人了,那么姐姐愿意来当你的亲人哦。”

魔女小姐对衣衫褴褛的孩子微笑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个踉跄跌倒在魔女小姐的怀中。

于是,贝雷妮丝收养了这个不幸的孩子,将他带回了魔导帝国。

之后的故事,便是魔女小姐作为监护人抚养他长大,按照他本人的意愿,传授他剑术的技巧,教授他魔法的奥秘。

尽管贝雷妮丝曾经告诫过他,仇恨不是一个人生存下去的全部动力,但库勒迪斯从来没有放弃过向那些毁灭他故土的恶魔复仇的计划。

在成年礼的那日,他取走了龙皇女艾琳为其胞弟打造的奥哈钢骑士铠甲,以黑骑士的身份重返北地。

魔女小姐不止一次考虑过把这让人不省心的孩子拎回来,不过最终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作罢。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自己的态度再强硬一点,库勒迪斯的战死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或许吧……

不过,以那孩子的个性,就算自己的态度再强硬,估计他也不会听进去。

“唯独在倔犟这一点上,他才像一个土生土长的纯粹北地人。”见证过黑骑士库勒迪斯的成长,魔女小姐不止一次与别人讨论有关他的话题,这是所有人对他的一致评价。

十七年的成长,八年的征战。

黑骑士库勒迪斯的短暂一生中,能够被称为亲人的,或许只有魔女贝雷妮丝一人。

他没有选择魔女小姐为他铺就的英雄之路,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向恶魔复仇,如同孤狼一般踽踽独行。

孤独,却高傲的北地之狼。

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在王座下沐浴荣光,这或许是大多数骑士理想中的宿命,但显然不是黑骑士的命运。

他的骑士道,从来只有古典的誓言。

复仇的熊熊烈火早已将他整个人点燃殆尽,被魔女所抚养的那个孩子,只是一个被复仇的欲望所支配、逐步迈向自我毁灭的可悲玩偶。

最后,他没能完成毕生所寻求的复仇,消逝在了复仇的途中。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什么伟大的人物,库勒迪斯只认为自己是一个悖逆骑士精神的卑劣小鬼。

不过,魔女小姐并不这么认为。

她亲眼见证过的,仅仅只是黑骑士为了北地,戎马一生的征途。

可能黑骑士只是被复仇蒙蔽了双目的杀戮机器,但库勒迪斯绝对不是。

至少,在魔女小姐看来,库勒迪斯只是她最可靠的家人罢了。

贝雷妮丝望向远处影影绰绰的山脉,视线里满是飘零的雪花。

“雪,还在下呢。”

库勒迪斯啊,你早已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掌心的雪花悄然融化,魔女小姐十指交叉,低头颂唱未名的歌谣:

【少女仰望蔚蓝的苍穹

于宁静的草原之夜

守候黎明将至的希望

骑士屈膝古朽的王座

于失却的神殿之所

守候恒常不变的誓言

风的车骑

花的羽翼

雪的足迹

月的纱衣

无近星彩洗濯生命的血华,无垠奥秘沉浮于花开花落。

向神明歌颂不落的漆黑,就让贪睡的人带着熄灭的灰烬

在深渊里仰望天空

所爱之人喲,请别为我哭泣

我将唱响永恒的颂歌

所爱之人喲,请别为我悼念

我将守护悠久的牵绊

所爱之人喲,请别为我迷惘

我将驱逐静寂的雾霭

命运侧畔,希冀彼端

深知此生,源于无尽祝祈】

传颂于北地诸城,吟游诗人们为名为“库勒迪斯”的孤独骑士,传唱一首无名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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